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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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撒潑

一道窮竭蒼勁之力的聲音響起,秦念芳手上的動作一時停下,但嘴上依然不饒人,

“老爺,你倒是瞧瞧你的好女兒,幾百兩銀票就被她給敗沒了。”

這銀子跟她根本無半分關系,都是蒲池在王府積攢下的,偏偏秦念芳看得比誰都重。

來人正是蒲池的父親,蒲連義儀容略微不整,似乎是得了消息匆匆趕來的,原本和她們一路的祥叔,不知何時已離去,現在跟著蒲連義一道進來。

蒲池聞聲偏頭,瞧見了原主的父親,他目光和她相撞,有些閃躲,凝噎了一瞬才底氣不足關切的說:

“池兒何時到的?用飯了沒?”

原主的父親娶了秦念芳之後,越發懦弱,大事小事對秦念芳言聽計從,連親生女兒受後母欺淩了也護不住。

他對她生有愧疚,尤其女兒出嫁數月,過去種種赫然在目,愧疚伴著對女兒的思念一同滋長。

如今,好不容易見著了,連身為父親的底氣卻沒有了。

秦念芳發現蒲連義忽略她的話,吊細著嗓子氣道:“老爺!幾百兩銀子啊!她就這麽拱手讓給那些劫匪!”

“劫匪?你路上遇到劫匪了?”蒲連義忙問,關切裏蘊了幾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。

他連忙從上至下仔細打量了女兒一番,發覺她並未受傷,衣裙雖然樸素,倒也完好無損,不由的松出一口氣。

蒲池語氣溫和的答道:“那些劫匪只搶了銀錢,女兒並未受傷,父親不必擔心。”

“那就好,那就好,”一連喃喃了兩遍,“錢沒了便沒了。”

“蒲連義,”秦念芳聞言冷哼一聲,咬牙切齒,“你倒是豪氣的很,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身家有多殷實。”

語氣裏滿是嘲諷不屑之意。

“秦、念、芳!”蒲連義忍無可忍,腮幫緊繃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,“你別得寸進尺。”

秦念芳見他破天荒的竟敢吼自己,臉上掛著的幾兩橫肉抖了幾下,哭喪著臉大喊:

“我得寸進尺?你身上穿的,家裏頭用的,哪樣不是我苦苦勉強經營鋪子掙來的?”

她撚著帕子,哭天喊地,彎腰雙手一下又一下拍自己的大腿,毫無形象而言,又扯咧著嘴狠戳戳指著他,

“你女兒倒是金貴,我還說不得了?”

蒲連義從蒲池這個長女出嫁幾月以來,對她的愧疚與思念成疾,此刻也不再軟弱窩囊,挺起了脊椎骨,

“她被劫的銀錢與你有半分幹系?你何以如此嘴臉教訓她。家中的鋪子若不是你一意孤行,也不至於敗落成這般!”

事實證明,和潑婦是沒法講道理的,秦念芳不但沒有收斂,反而嚎得更大聲,一口一個老天爺,臉上的□□欶欶掉落,

“你女兒出嫁前,我好吃好喝供著她,如今在王府富貴了,銀子便和我沒幹系了?真是養了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!”

蒲連義聽她顛倒是非,擡手指著嘴臉難看的秦念芳,手腕被怒氣沖的發顫,一番話被氣得哽在喉頭,吐不出來,臉色憋得發青。

蒲池在一旁看她如跳梁小醜,她今天算是親自見識了什麽叫做黑的也能說成白的。

秦念芳什麽時候好吃好喝供著她了?

原主的祖母在世時,還能護著她幾分,三年前祖母去世後,秦念芳兇態盡露,短她的衣物吃食,打發了她的另一個貼身婢女給人牙子。她身邊也就剩了喜雙一人。

蒲連義那時在生意錢財上沒了話語權,也變得軟弱不已,每當遇上這種事,便尋了由頭避出去,眼不見為凈。

原主有時受了委屈,找上父親哭訴時,他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親生女兒,於心不忍,想要找秦念芳理論,卻又咬牙退縮回來。

狠心撇過頭叫她忍忍,忍忍便過去了。

原主心裏,父親偉岸如山的形象便是這樣一寸一寸磨滅的。

出嫁前的三年裏,原主過得及其艱難,昔日的祖母仍在的溫情不再,她面對的是秦念芳的尖酸刻薄,處處為難,連唯一寄希望的父親也總讓她忍耐。

所以,她竭盡全力抓住雲在鶴這縷陽光,孤註一擲地,和書中的女主沈清蓉明爭暗鬥,她太過渴望,以至於城府越來越深,心腸也愈發冷硬。

可終究,她還是滿盤皆輸,死仍難以瞑目。

蒲池她如同切身體會原主的過去,往日秦念芳的惡言惡行猶然在目。

她不再在一旁沈默,“二娘,你何時好吃好喝供著我了?當不說你對我做的那些齷齪,我吃的用的可是祖母留給我的家底!”

祖母去世後,留給原主幾間鋪面和莊子,不過那時她因祖母離世沈浸在悲戚之中,未曾花心思留意,最後全讓秦念芳搜刮去了!

秦念芳哭天喊地的動作停了一瞬,沒料到短短幾月不見,柔弱的白兔也能長出了獠牙,反應過來厲色狠狠道:

“不管是誰留給你的,總歸是蒲家的,蒲家家底大半都是我辛苦掙來的!”

蒲池冷笑一聲,“你好好算算,究竟是你揮霍完的,還是你掙來的?不如讓祥叔拿了賬本過來,我來替你清算清算!”

一聽要查算賬本,秦念芳終於顧不上哭嚎了,她哪裏有賬本拿得出來,家裏就剩呦州城裏兩間布匹鋪子勉強維持著。

她根本弄不懂生意那些門道,除了那兩間做門面的鋪子,其它的早讓她賣的賣、轉讓的轉讓,換了真金白銀。

蒲池眼看家裏這般光景,怎麽會料不到秦念芳將家底賣了去揮霍,不過是覺著她吵得腦仁疼,唬她一下讓她趕緊閉嘴。

看秦念芳終於不再糾纏不休,蒲連義拉了她往回走,身後喜雙和祥叔連忙跟上。

他們往院子的另一頭去,離正房屋子越走越遠。

她跟在後面,有幾分納悶,“父親,你往這邊去做什麽?”

蒲連義悶著頭,回頭瞥了一眼身後,搖頭嘆氣,嘆息著道:“爹見著她心煩,搬來西邊廂房住了。”

他不想再和女兒提起家中的糟粕事,轉而慈色對她說:“你舟車勞頓,咱們先吃飯,別餓著了。”

說罷便吩咐祥叔把飯菜擺在西廂房內。

蒲池一時心裏有些滋味雜陳,他身為父親的關切,對於原主來說有些遲了。

西廂房位置偏,不如正房位置好,兩間房也有些狹小。

飯菜擺在廂房內的小桌子上,她幼時父母離世,眼前卻坐著“她”的親生父親,正夾了一筷子菜,猶豫躊躇半晌,還是放到了她的碗中,看著她的關切裏帶著心虛,

“這是你愛吃的魚,只可惜家裏沒能留住那個老廚子,這是祥叔做的,你嘗嘗是不是那個味兒。”

是一道清蒸鱸魚,蒲連義印象裏幼時粉雕玉琢的女兒最愛吃這個,恍然間,這些舊事都這麽遙遠了,他連給她夾菜的動作都變得這般僵硬。

在原主的角度,她對蒲連義是有恨意的,但在蒲池自己的角度,她未察覺的,被突如其來的溫情裹挾得閃神片刻,剎時間仿佛回到了另一個久遠且久違的世界。

她回過神,拾起筷子嘗了一口,異常神奇的,像是重拾了記憶裏的味道,她在期盼的關註目光中肯定的點頭。

蒲連義僵著的上半身松懈了下來,忙給她夾其它的菜。

這時,一道胖如樹墩的身影虎氣的進來了,人剛踏進門檻,就嚷嚷著:

“爹爹,我餓了,我也要吃飯。”

她聞聲看過去,柳嬤嬤正跟著護著一個半高的孩子,他頭頂兩個小髻,脖子上掛著一個金鎖,隨著他走路一晃一晃,赤紅色紋金錦服下突著一個小肚子。

正是秦念芳的兒子,蒲若久,他和狗蛋差不多的年紀,但身板是狗蛋的兩倍。柳嬤嬤生怕他摔了,跟在後面仔細的護著。

蒲連義對秦念芳心生厭惡,但對唯一的兒子依然疼惜的緊,他讓祥叔在他旁邊添了一張凳子。

不料,蒲若久卻戳著一個指頭,指著蒲池,蠻橫的說:

“她的位置好,我要坐她的位置!”

他在家裏呼風喚雨,對長姐也毫不客氣,連句稱呼也沒有。

蒲連義故意沈下臉,教訓他,“怎麽和長姐說話的?爹爹有沒有教過你要尊長。”

蒲若久被他唬住了一瞬,腦海裏想起娘說的話,長姐回來了,要在家裏白吃白喝,娘還說她特別能吃,會把他的好吃的都吃光。

果然,他一來就發現她在吃家裏的東西,還霸占著爹爹。

想到這裏,他抓著拳頭,不管不顧的嚷叫,

“我就要坐她的位置!她是姐姐應該讓著我!”

“久兒!”蒲連義有幾分怒氣。

蒲若久嚷得更大聲,他想,果然,爹爹為了她都開始兇自己了,他一屁.股坐在地上,在地上打滾哭喊著,簡直得了他娘的真傳。

蒲連義見狀,轉過頭,無奈不忍的看著蒲池。

蒲池放下筷子,騰地一下站了起來,對著地面打滾的蒲若久冷聲道:

“哭喊什麽。”

她指著自己的凳子,

“來,給你坐。”

語氣平淡如常,雙眸掃了蒲若久一眼,他縮了一下脖子,鼻子上掛的鼻涕泡“啵”的一聲在空氣裏消弭。

哭聲戛然而止,他摸了摸冰涼的屁.股,心想坐就坐,他邁著粗胖的短腿,想要坐上那張凳子。

碰上蒲池凝著自己淡淡的目光,他如同被一陣凜冽的風掃過,哆嗦了一下,看向一旁的柳嬤嬤,有些躊躇。

柳嬤嬤正註視著他們幾人的一舉一動,這會兒看著蒲若久的眼裏隱約是鼓勵的意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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